事实上，人工智能对出版业的影响已经开始显现。聊天机器人ChatGPT上线后不久，亚马逊的Kindle商店页面上就出现了200多种以ChatGPT为作者或合著者的电子书。一位使用机器人辅助写作的作者甚至吹嘘说，他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写了119页的中篇小说，一年可以出版300本类似的书。曾几何时，在读者和出版商眼中，亚马逊可能意味着一条宽约5公里、长约6400公里的书河。但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书籍的泛滥可能会演变成一场书籍海啸。人工智能不出什么伟大的作品，会动摇图书世界的价值吗？
几千年前，印刷术的发明掀起了一场知识大规模传播的革命，但只是征服了出版界的印刷术，是技术实力的冰山一角。那么，当生成式人工智能全面融入出版全流程，图书出版业会是什么样子？当ChatGPT可以马上「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会不会削弱书本身的吸引力？而人工智能时代的阅读可能会是什么样子？
通过梳理国内外的最新讨论，我们会发现，相对于其他行业，出版业对新技术的接受速度较慢，但人工智能对出版业的渗透却相当迅速。从创意编辑到广告销售，人工智能正在悄然撬动出版业一场新的“印刷革命”。如果说传统的出版流程是从作者创作开始，最后到达潜在读者手中，那么人工智能时代的出版业可能正好相反。本期聚焦这一趋势，从传统图书生产流通的最后一个环节“营销”开始，再回到图书的图文编辑，最后又落回作者对“人机合写”的兴奋与恐惧。
图书营销可能是第一个被颠覆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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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者是决定一本书能否畅销的关键吗？实际答案可能会让许多读者感到惊讶。美国知名网络杂志Slate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指出，“好书”能成为图书市场的爆款？这其实是一个残酷的笑话，尤其是在人工智能时代。
本文作者认为，出版业本质上依赖于通俗读物，但这些作品的成功并不完全是因为文字的质量。比如今年出版的哈里王子回忆录，首日销量超过40万册，成为英国历史上销量增长最快的非小说类作品。但是，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显著的成就，是因为它深刻地剖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类状况？事实可能并非如此。在书籍泛滥的今天，对于大部分作品来说，要取得“突破”需要的更多是运气而不是技巧。让很多出版社纠结的是，如何在一本书和它的目标读者之间建立联系。
然而，这恰恰是人工智能最擅长的。与人类读者不同的是，人工智能可以阅读每年出版的数百万本书籍，因此它可以向每个读者推荐最适合他们阅读兴趣的书籍——不是名人代笔的书，一些评论家碰巧喜欢的书，不是耸人听闻的畅销书的书，一两个有影响力的人刻意推广的书，在华而不实的图书预览中频繁吹捧的书，而是对你来说最完美的书。在作者看来，人工智能更有可能被训练成捕捉和琢磨未来不同读者的阅读口味，而不是模仿作家的风格来创作。
电子出版分析师泰德·麦克罗伊也持类似观点。在《出版人周刊》最近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中，他断言图书营销可能是第一个被人工智能颠覆的环节。提供强大的实时市场行情，了解正在销售的书籍和错过的机会，帮助作家找到理想的读者，为读者提供完美的下一本书，这些都是人工智能的特长。更重要的是，这项技术对于近几年兴起的自出版作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人工智能引发的出版变革将打破亚马逊等在线零售商在发行生态系统中的地位，帮助作家与读者建立更直接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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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从传统的出版流程来看，一本书在到达读者之前的第一次接触，其实就是中介媒介，通过中介媒介实现大规模的新书推荐和信息分发。在实际对接过程中，由于营销编辑的精力有限，发行商往往会将宣传资料“打包”，胡乱投放到不同的终端，导致实际传播效果有限。在最近结束的“2023翻译论坛”上，资深媒体人侯虹斌提到了一本新书用ChatGPT卖出30万册的可能性。ChatGPT会根据不同的传播组织进行包装，将书籍和资料中的所有语言进行分散和重组，结合不同媒体的内容风格进行定性分发。“ChatGPT可能一分钟生成50 -100个不同的表情。但是如果要用宣传人员或者新闻媒体，我自己写两种可能就已经吐槽了。”
以上想象还是建立在书本上的，但根据很多研究，成年人花在阅读上的闲暇时间不到5%，而花在玩游戏和上网看视频上的时间比例在增加。当电影和电子游戏深度融合，传统图书出版会不会更加边缘化？对此，麦克罗伊认为，人工智能可能会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将书籍变成创收媒体。各种增强版电子书、有声书涌入市场。
据多家英国媒体预测，乔治·奥威尔的讽刺中篇小说《动物农场》的人工智能驱动“活书”版本将于今年8月出版。这个版本的《动物庄园》将允许读者与角色互动，讨论事件的发展。除了互动对话，“直播”电子书还将包括音频和视频元素。" 1945年出版的《动物庄园》在今天也有现实意义."本版出版方联想相信，在人工智能的加持下，许多经典书目将以另一种方式“复活”，与今天的读者有更直观的联系和互动。
自动图形编辑？
#独特的重复检查，#人工智能封面，#美学和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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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看书是为了享受阅读，但如果是工作，我会让ChatGPT完成。”在ChatGPT如何影响出版行业的论坛上，侯虹斌谈到了人工智能在平面编辑中的应用空间。她认为人工智能可能用于“分析唯一性”以检查重复，并筛选作者在文本中的哪些地方使用了前人使用过的情节。出版商杨文轩表示，虽然ChatGPT拥有强大的文本生成能力，但其最大的能力其实是文本挖掘。具体到编辑层面，ChatGPT可以对文本进行深度分析。“列出它所有的思维导图和人物关系图，有逻辑bug和断点的地方，然后写一个文案。整个制作过程，书名，提炼，手稿的逻辑，包括错别字，病句，都可以处理。”
在这种情况下，生成式人工智能有可能成为废稿的“守护神”吗？在麦克罗伊看来，ChatGPT可能找不到那些优秀的杰作，但它会懂得分辨好坏。的确，有些手稿被100家出版社拒之门外，却成了意料之外的畅销书。这种现象时有发生，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但别忘了100个自称训练有素的出版专业人士也错过了。
除了传统的文本编辑，人工智能还擅长借助大型数据库进行图像处理。出版顾问简·弗里德曼(Jane Friedman)注意到，图书市场上有大量带有人工智能生成艺术的自出版儿童绘本和图画小说，但她还没有看到传统出版商将这类东西投放市场，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事实上，英国出版公司Bloomsbury最近承认在一部成人奇幻作品《地球与血液之家》的英国封面中使用了人工智能。“我的猜测是，出版商一开始会觉得用人工智能制作小插图最舒服。但设计师已经在使用人工智能工具来帮助封面设计。”
那么，人工设计的封面和AI设计的封面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为了测试人工智能生成的书籍封面的识别度，印度一家媒体通过文本图像生成器自动生成了两幅作品的封面，并发送给印度资深平面设计师Sunandini Ban Naji。考虑到不同类别书目的封面风格不同，他们分别选择了小说《德拉库拉》和抽象理论著作《东方学》。
德古拉封面(左为AI设计，右为原版)；《东方主义》封面(左为AI设计，右为原版)。
据说，AI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制作”出了这两个封面，有经验的用户或许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生成更复杂的图像。从画面效果来看，班纳吉称《德古拉》的封面“很普通，没有任何特色”。至于《东方主义》，她说封面“简直太差了”，认为画质太差，多个对象让观众找不到核心主题，字体也不合适。
ChatGPT收录在新书通讯的作者一栏。(来源:亚马逊官网)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审美，AI封面的另一个问题也涉及版权。2023年1月，图像提供商Getty Images表示，它正在起诉人工智能初创公司Stability AI，该公司创建了一种称为稳定扩散的文本到图像模型。Getty Pictures指控该公司非法使用其图片训练模型。如果书籍封面是使用文本到图像的平台制作的，并且数据集包含有版权的图像，则不清楚这样的封面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受到法律保护。然而，目前亚马逊上有许多自助出版的书籍将ChatGPT列为作者，将AI绘画工具Midjourney列为插画师，甚至两者都列。
回到写作:我们和机器没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低关注度”文本，#薯片书，#人机合作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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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的发展也引起了创意人士的热烈讨论。毕竟它撼动了长期以来被认为是手动控制的领域。从国内外创作者谈论的方式来看，人工智能写作已经进入了普通工具和自动讲故事机之间的山谷。这种模糊性部分解释了为什么它让出版业内外既兴奋又不安。
根据ChatGPT的第四代功能属性，已经基本具备了与用户建立对话的能力。但至于是否会取代人类写作，美国科技网站The Verge的一篇专栏文章认为，人工智能将首先接管“低关注度文本”的写作。这类文字主要是功能性的，可以快速传递信息或者只是填补空间。它在书面世界中所占的比例也比预期的要大，不仅包括营销博客，还包括工作互动和日常聊天。
这意味着，如果你问他们一些简单琐碎的事情，比如首都或者美国总统的生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因为输入文本以足够的频率为它提供了正确的信息。但是，如果你把他们推到任何特定的话题或陌生的领域，他们会不假思索地撒谎，编造语录、日期、传记细节和任何你想听的东西。比如你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们可能会理直气壮地断言“一支铅笔比一个烤面包机还重”或者“一片树叶只有一只眼睛”。这些答案揭示了统计智能和具身智能之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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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文字写作而言，目前的趋势表明，ChatGPT可能暂时不会用来写整本书，而是用来帮助作者更快地把书写出来。Verge的另一篇文章讲述了自出版作者詹妮弗·莱普(Jennifer Lepp)的创作经历。她正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写一系列女性侦探小说中的最新一篇。她已经给自己安排了49天的时间来独自撰写和编辑这本书。此前，她曾通过问卷调查询问读者，在选择转向另一位作家之前，两本书之间需要等待多长时间。最后的答案是平均四个月。电子表格显示她的实际进度落后于计划。
为此，她不得不尝试用一种叫做Sudowrite的人工智能编写一个程序。这是为小说作者量身定制的应用程序。作者可以将自己写的东西粘贴到一个舒缓的日落界面中，选择一些文字，然后让人工智能用不祥的语气重写或添加更多的心理冲突，或添加情节转折，或生成各种意义上的描述和隐喻。莱普从已经写好的部分提取了500字左右，关于女侦探和一群名叫“肉豆蔻”的精灵在沼泽里战斗的过程，粘贴到文本框里，跳了出来:
“肉豆蔻的头发是红色的，但她明亮的绿色眼睛表明她与夜间生物的共同点多于白天生物。”
从输出的文本来看，生成式人工智能实际上扮演了一个“单词预测器”的角色。在输入大量文本后，该模型将调整数十亿个初始随机数学参数，直到新的文本出现，它可以很好地预测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单词。但归根结底，它的整个世界都是文字，或者更准确地说，它是一种叫做记号的常见字符序列的数学公式，而且文字越长，越难预测。换句话说，如果让GPT-3单独写一篇文章，它可能会产生一系列重复的、有时正确但往往矛盾的断言，然后逐渐偏离主题，直到达到记忆极限，完全忘记从哪里开始。这就需要创作者对人工智能输出的文本进行编辑和修改。这个过程虽然减轻了原创输出的压力，但是修改本身也带来了精神上的损失。作家小白曾坦言:“用ChatGPT写一部小说，我要花三倍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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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很多创作者还是在尝试“合著”。莱普说，她给读者提供“薯片书”，但因为老龄化的压力，没有办法。这是以Lepp为代表的众多独立作家面临的共同处境。为了在一个点击鼠标就能获得无数其他选择的市场中生存，作者需要找到他们的粉丝并保持他们的忠诚度。因此，他们不得不跟随读者进入算法根据他们的风格划分的小体裁，并通过持续的写作来吸引这些读者的注意力。人工智能时代正在把作者和读者的关系转变为服务提供商和客户的关系，客户永远是对的。最重要的是，作者必须写得快。“那么一切都不再是原来的了。所有的东西都只是其他东西的复制品，”莱普说。“问题是这是读者喜欢的。”
其实关于原创的讨论已经成了老生常谈。美国知名网络杂志Slate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在写作中，我们和机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同。如果把人工智能的“创造力”和“独创性”归功于奇怪的数据和训练有素的模型练习，那和人类的根本区别是什么？毕竟，人类作家也是通过沉浸在示范文本中来学习写作的。模仿“好文章”的潜在标准似乎是模仿到了“抄袭”的边缘，但同时也不会完全是“抄袭”。从本质上来说，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模仿，我们用二手词汇来思考和表达，这种方式已经传承了几千年。但文章也指出，每一个值得阅读的作家最终都会发明自己的语言，他们会把现有的共享语言拖向新的方向，描述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看到的世界。如果未来人工智能确实是有意识的，它总有一天会根据自己的经验说话。